第7章 (上)

        尽管徐远的电话让我很着急,但是我却发现这一大早上的马路上面竟然没有多少辆车,按说早高峰的时候,从“枫情豪思”这片地区到市局的路,少说得有三个路段会把车流压得死死的,今天竟然是一条条通途,这样的情况尽管让开起车来的我很舒服,却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路上我把车子开到了那家早餐铺,我直接买了三套煎饼果子,其中两个还是夹了熏肉跟三文治火腿的,另外还买了三杯热豆浆。

        别看蔡梦君在家的时候一日三餐全是什么高档西餐或者满汉全席,吃起这路边小吃来,比我吃得都香;但是赵嘉霖就有些不行了,当她接过那另一套带熏肉和火腿的煎饼果子的时候,一打开袋子,嗅见扑鼻而来的油腥气的时候,她的喉头马上剧烈地蠕动了片刻,随后紧闭着嘴唇却要作呕,我见状赶忙准备把车窗子给她打开,没想到她却自己先开了车门,跑到外头后关上门、扶着后备厢的门、弯着腰对着地面干呕了半天。

        我见状,也立刻下了车,只留一口豆浆、一口煎饼果子大快朵颐的蔡梦君在车里睁着一双大眼睛,默默地看着我俩。

        “怎么,吃不惯?”我小声问道。

        “唔——哇哕——呼……我……我没事。”

        赵嘉霖颤颤巍巍佝偻着身子,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我后,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小腹。

        看样子,我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害喜”了。

        虽然为了跟女孩子享受肉体欢愉的我,的确没少研究过妇科,但是对于怀孕这种事情,我是不太明白这方面的事情了,我本就属于是一本教材前半本学得特别好、后半本懒得学的那种学生,不过看样子,她确实是因为嗅到了煎饼果子的油腻气味被弄得反胃了。

        过了几分钟,赵嘉霖才终于站直了身子,猛吸了几口冷气,对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去喝点豆浆吧……”我拍拍她的手臂,对她说道,并且一抬眼,正好看见旁边有家小超市刚刚开门,“我再去给你买点面包、点心啥的。”

        “豆浆……我也不想喝。”赵嘉霖猛吸着冷气说道。

        “为啥啊?那你也不能不吃东西啊。”

        赵嘉霖斜着眼睛看了看我,又喘了几口气说道:“看豆浆那色儿,我就不想喝……看那色,我就更恶心了——我之前那天晚上,喝得还不够多么?”说完,她自己嘴唇一紧,喉头又是一阵蠕动,但生生被她自己把恶心的感觉给用气息压下去了。

        我反应了一会,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去帮我买点零食啥的,垫垫肚子吧……”赵嘉霖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但旋即,她又把眉毛一挑,眼睛一眯,小声对我补充了一句:“豆浆,我现在只想喝你的……”

        “嗯?”

        “哈哈哈!”赵嘉霖对我撇撇嘴后,诡秘一笑,转过身又上了车去。

        说实在的,就她刚刚那诡秘的一笑,笑得仿佛是怪志小说或者电影里的狐妖上了身似的,尤其是在她那本来白皙姣好的脸庞上,看上去的确妖冶美艳不可方物,可也是这一笑,笑得我一瞬间,从脚后跟凉到了心底。

        但这会儿,我却只觉得她是在故意拿自己的难受跟我开玩笑,以告诉我她自己没什么事情,所以我也没在意。

        我便也转身,去了那家小型连锁超市。

        赵嘉霖想吃零食,蔡梦君也应该嘴馋爱吃零食,于是我也没注意什么是什么,随意地把货架上的东西挨个拿了两包之后,全踹进购物筐子里,最后买了差不多七十多块钱的东西,临了交钱的时候我又看见收银台旁边的小架子上还有几瓶子小瓶罐装的话梅、盐津桃肉、冰糖柠檬片之类的东西,我记着小时候也不是看哪个电视剧或者综艺节目里说过,女生怀孕如果有害喜反应的时候,吃点这种酸中带咸的东西能缓解缓解,索性我又随意买了六瓶放在购物袋里。

        我带着一大袋子的零食回到车里,直接把零食放在了两个姑娘的腿前,蔡梦君见着一大袋子的零食当然是有些眼睛移不开了,并且还扯开一袋薯片,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半套加肉煎饼果子里夹着吃,一边吃一边眯着眼睛幸福地笑着。

        赵嘉霖则是翻找了半天,看着那六瓶果脯,吸了吸气,看着正扯着安全带的我,什么也没说,伸手就把两瓶咸梅干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中,然后又低下头去翻找了一番,找到了一袋子泡椒花生米,打开袋子之后,整个人的脸色都重新变得有血色了,然后撕开了一个小口,端着袋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就连泡山椒都进了樱红小嘴却也不嫌辣。

        我这边发动了车子,一边吃着、一边喝着,再一抬头,却见端着泡椒花生米吃着的赵嘉霖,突然盯着眼前的车载电台愣神——刚才我去买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在车里的蔡梦君貌似也是觉得无聊,就把电台打开了。

        这会儿电台里正放着的节目,好像是郭德纲的一篇评书:

        “……李伟就到跟前来,雅琪呢就躲开了。到跟前儿眯缝着眼,仔细看这人,突然间愣了:『娟娟呐!』——是吗?是,必须是她,昂;喊了一句『娟娟』,咽喉哽咽,说不出话来:『怎么……』——那意思,怎么会是你?二一个,就怎么落魄成这样了呢!——『我……』——说不出话来了。

        雅琪在边上,捂着嘴,那眼泪哗哗的。最平静是床上这位,这娟娟——嗯,人到这会儿,就什么都看开了:

        『你也别难过,我有好些个话想跟你说:你认识我那年啊,我才十五六,在认识你之前,我没见过好人;那年我妹妹还小,我妈带着我满处给人卖唱去,各种坏人我都见过:欺负人的、不讲理的,我都见过。我以为天底下就没有好人呢!一直到说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世上是有好人的。我们求一分钱买阿司匹林,给我妹妹治病,就是她——雅琪,她发高烧不退,一分钱买十片阿司匹林她都能活下来,搜遍了全身我们家也没有一分钱!我妈带着我上街去求人、磕头无数!就没有一个人给我们一分钱……我妈都说了:到天黑回家没有一分钱,咱三口人就都死了算了。就在那会儿碰见你了——你给了我们一块钱!这不是一块钱,这是三条人命!那会儿我就想:这是天下最好的好人!当时我就想,我怎么报答人家呢?我作为一个小孩、我作为一个姑娘,我当时唯一想到的就是,我唯有嫁给你才算是我报答你!但是天不遂人愿呐』……”

        小段听到这会儿,我再一抬头看看后视镜,镜子里的蔡梦君也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收音机的控制触屏面板,并且她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眼睛里也好想有点水光跟着老郭讲述的情节微微闪着;而赵嘉霖则是表情木然,仿佛出了神一般,根本不知道在这样的情节下到底是在回想着什么事情。

        我是能听出来播讲人的声音是德云社的班主,但是他说的这个故事我是真没听过,所以这个故事里这大段大段的独白段落,到底触碰到了赵嘉霖的什么心事,我是真不知道了。

        按说故事里,大概说的是旧时代一个从小日子过得穷困潦倒的女孩遇见自己恩人的事情,而赵嘉霖,她怎么说都是一个“格格”,从小日子过得养尊处优,不应该跟故事里这个女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我看她那表情,显然是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我犹豫片刻,直接关了收音机。

        “诶诶诶!怎么关了呢!我正听着呢,追了一整部的书了!这故事可好听了!”果不其然,在我一关上收音机之后,坐在我身后的蔡梦君便马上敲着我的椅背对我抗议起来。

        “大早上的,听什么评书相声呀!咱仨聊会儿天不挺好的么?你要想听,过后上网上找他视频音频去呗?别听了啊,乖!”

        “嘁!你可真会扫兴!”蔡梦君捧着煎饼果子,瞪着后视镜里的我,控诉道:“想找你看电影,你没时间,好不容易跟你听听评书,你还不乐意听!真是的!”

        蔡梦君撇着嘴巴说完之后,对着手中的煎饼果子一通狼吞虎咽,吃光了卷饼之后又从我身后把她手中的半杯豆浆准备塞给我:“你拿着!不喝了!”

        “哎呀好了好了……”我边说边只好把豆浆杯子放在右手侧的杯架上,“我这不是这阵子发烧生病了么,而且这阵子还比较忙。等我有时间了,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正好你也放假了不是么。”

        “那……你得陪我去趟金阿林滑雪、再陪我去趟南港的迪士尼玩去!等到春天了,你还得陪我去趟南蒙草原骑马!我还要去秦川长京的『大唐不夜城』穿汉服拍照!你也得陪着我拍!”她边从身侧的小背包里掏出手机,边对我说道。

        “不是……滑雪、去游乐园、骑马啥的都行,但是我是警察啊,我的好姐姐!警务人员非公务派遣,是不能轻易出省的。”

        “我不管!我就要你跟着我去金阿林、南港和南蒙草原、还有长京城!——而且我可以去找我爸,让我把跟聂伯伯说一声不就完事了么?”蔡梦君嘟着嘴、嘴角藏着笑,眼眉微挑着,期待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我。

        “那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没啥担心了的了!等我忙活完了,到时候我就跟着你走呗!你往哪牵,我往哪去,到时候你可别烦我!”

        “嘻嘻,那太好啦!”蔡梦君说着,还从座椅上站了起身,直接把身子穿过前排两把座椅中间的空隙,在我的右侧脸上猛猛亲了一口。

        ——这要是车里就我俩,别说她亲我,她就算是坐我身上,把我俩各自的内裤都脱了我都无所谓;但是这会儿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呢,这种甜蜜让我心里多少感觉有点不自在。

        更何况,这第三个人,还是很早以前我就一直惦记着、却再没相认过、然后昨天几乎一整夜都在跟我享受着床笫之“疯”的赵嘉霖。

        “哎呀呀!干啥呀!开着车呢!你这样多危险啊!乖,老老实实坐好!把安全带系上!”我看了一眼后视镜,对蔡梦君说道。

        蔡梦君听了,“嘿嘿嘿”美美地傻笑了一会儿,安全带卡上,然后捧着手机开始玩游戏。

        但我的眼睛,却一直在看赵嘉霖。

        赵嘉霖好像也是被刚刚蔡梦君亲我的那个动作给唤醒了,她抬头看见蔡梦君的香唇亲吻在我的脸颊上的时候,好像也没感觉多么尴尬,只是抿抿嘴看看我和蔡梦君,随后便低头将手里的泡椒花生米的袋子撕得更开了,并且单手握着包装袋,把里面的东西,甚至是泡椒的汁水,一股脑地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咀嚼了没一会儿,便开始用鼻子倒吸着气,脑门上也跟着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睛不停眨着,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突出长长一气,跟着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看了一圈,又忙不迭捂着嘴,举起刚才被蔡梦君剩下的半杯豆浆,对着吸管就是“咕嘟”一口。

        “辣着了,嘉霖?”蔡梦君连忙侧过头,关切地看了看她。

        “唔……劲儿挺大——呼哈——但是挺过瘾。抱歉了啊,梦君,我实在是得解解辣,我就拿过来喝了。”

        “没事没事,跟我道啥歉呀?你别嫌弃我就行。”

        “呵呵,不会的。”

        旋即也不知道怎么了,车里忽然出现了差不多将近一分多钟的安静。我似乎隐隐地感觉到,这种安静中,藏有一种压在人胸口的窒息感。

        “欸,梦梦?”于是,我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蔡梦君,想了想,便跟着刚才从家门口出来时候还没说完的话题对她问道:“我和嘉霖这两天受伤都挺严重的,所以都没咋看新闻——咱们F市今天早上路这么顺,这是有啥情况么?”

        “啥情况?”边玩着手机里《奇迹暖暖》边对着手机屏幕美美傻乐的蔡梦君,头也没抬地说道,“就咱们F市这地方,有我父亲和杨大大在,日子太平,还能有啥情况呀?”

        我随意应了一声:“哦。”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那有没有啥新闻呢?”

        ——结果没想到我下面再一开口,竟然跟赵嘉霖说出了一模一样、并且同步的话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赵嘉霖。

        赵嘉霖也是一愣,然后不免把头别到她那侧车窗那边,但我随后仿佛从她的脸上看见她的嘴唇抿了抿之后,嘴角上扬的模样。

        “哈哈!”蔡梦君这才抬起头来,笑着先后看了看我和赵嘉霖,然后眯起眼睛,努着嘴,冷冷说道:“嗯?这么有默契!现在的警察难道都像你们俩这样有默契么?秋岩,我都没跟你说话撞车过呢!我问你啊,何秋岩,你是不是趁着你和嘉霖一起养病的时候,背着我对嘉霖做了什么坏事啊?”

        “我……”

        蔡梦君这一连串的话,直接把我的心给吓凉了,弄得我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手心里一瞬间都是汗。

        赵嘉霖听了,原本从昨天后半夜一直红润的脸颊,一下子也变白了。

        ——难不成,真叫梦梦发现我和赵嘉霖昨晚那一夜不管不顾、没羞没臊的疯狂了?啧……

        可等我定了定神,继续看了看蔡梦君的表情,只见她又继续完全是下意识地抬了抬眉毛,我的心又重新放下一半来——实际上我从刚在段亦菲常年居住的疗养院里认识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姑娘无论是故意诈人说些什么事情、或者她自己说假话的时候,都会很下意识地抬一下眉毛——于是我这会儿便能确定,她要么是可能发现了什么,但是还不确定我和赵嘉霖之间是不是有事发生,要么是故意开玩笑。

        我先前也确实是被赵嘉霖跟我一起在知鱼乐的时候忽然被人用枪顶着轮奸、加上她割腕自杀的事情给搞疯了,所以一下子我自己都忘了我自己还有个女朋友,结果就跟赵嘉霖睡了——并且再往回倒,在知鱼乐里,我就已经跟赵嘉霖肏到一起去了、还把她给内射了义统——这件事,我实实在在地对不起蔡梦君,可是这种事情,若是承认,肯定是个“死”。

        所谓“出轨”这种事情,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要么就忍着别发生,要么发生了,就只能瞒住,千万别被人知道。

        “不是……我、我俩能发生啥事情啊?我……我迎风追了坏蛋二里地,咱们这边现在这天气……我跑了一身汗,当时就凉着了;我这迷迷糊糊发烧到三十八度夺;完了你看你身边这位赵三格格,手腕上伤了那么严重,前两天好像她跟腱还砘了一下,还下不了地……”

        蔡梦君一听,收起了脸上的使相,睁大了眼睛担忧地看了看赵嘉霖的腿,还摸了摸赵嘉霖现在还缠着绷带的手腕:“是么?我的天……嘉霖,你一个女孩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呀?……这是怎么伤的呀?疼么?”

        赵嘉霖见蔡梦君貌似并没有动真格地怀疑我和她的事情,于是她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摇了摇头后强挤出来一个微笑:“没事,早不疼了——你这好男朋友忍着高烧,带我去医院找人帮我把刀口缝上了。就跟人搏斗的时候……那个啥,对方手里有把匕首,我当时还没来得及把枪……至于疼不疼的,我早习惯了,呵呵。”

        “可是,你这样子……赵伯伯不得担心死你啊?”

        赵嘉霖苦笑了一声,又低下了头:“呵呵,他担心他的呗……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明昌国际』,还能担心我?”

        “咴!”见蔡梦君如此对赵嘉霖嘘寒问暖,我在心里放平了跳动节奏的同时,又故意对她摆出不满的样子,“我说你咋这么担心你的姐妹儿呢?哦,她受伤了,你这么关心?我发烧生病了,你也不多问一句?”

        “谁没问你啊?早上我不是摩挲你半天了嘛!再说了,跟男朋友比,哪有跟姐妹亲!嘻嘻!”说着,她又故意抱着赵嘉霖的胳膊,往赵嘉霖的身上贴了贴,还故意冲着后视镜对我笑了笑。

        我一抬头一看,看着蔡梦君故意对我做着鬼脸,又看见被蔡梦君搂着胳膊的赵嘉霖既有些尴尬,转头瞧着蔡梦君故意气我的模样又有些忍俊不禁,我也只好故作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

        蔡梦君对我吐了吐舌头,随后又对赵嘉霖说道:“我告诉你呀,嘉霖,你以后可得小心着这家伙点儿——何秋岩这家伙,我告诉你,其实呀,他可色了!是个大色狼!大流氓!你可别被这家伙欺负了、占便宜!而且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你可得多替我好好看着他!”

        “是吗?这样啊!呵呵……这家伙看着是挺人模狗样的。”赵嘉霖一听,也立刻笑了,伸出手抱了抱蔡梦君的肩膀,抬头对我说道:“那我以后,可得离你这家伙远点儿了!反正也是,从我第一天认识你开始,我就觉得你这家伙挺讨厌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你报道那天让我帮你认认各个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我都恨不得给你铐起来!呐,现在你媳妇可认证了!我以后我得少搭理你!”

        赵嘉霖说完,两个女生看看彼此,又一同看了看我,随后都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不是……得了,我在你俩的嘴里怎么就这么不堪?照你俩说的,我都得被关进城北监狱了!”我想了想,既是追问,也是强行把话题转到别处去:“我说,梦梦,你还没回答我呐,这几天,咱F市就没啥新闻么?”

        “新闻……”蔡梦君皱着眉头挠了挠鬓角,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道,“你还不知道……哦对,你确实好像不太知道:我不怎么太爱看新闻——对啦,上次你和嘉霖在那个什么……什么广场救了我爸的时候,我那都是过后听我爸我妈、还有你和张叔在咱家吃饭的时候说的么!我就算是看新闻,我也就看看时尚、服装设计方面的新闻,还有娱乐明星之类的新闻,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刷剧看……”

        “那……好吧……”我无奈地点点头。

        “嘿?我看你这态度,好像还有点嫌弃我咧?女孩子不都这样么?”蔡梦君看我应和得有些敷衍,立刻把右臂搭在我的座椅靠背上,笑着对我质问着,并说道,“女孩子不都这样么?除了课业和工作之外的东西,关注的不都是时装、化妆品和偶像剧、明星八卦这些事儿么?”说着,她又回过头看了看赵嘉霖,“嘉霖,你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赵嘉霖一听,张口愣了愣,然后也笑着说道:“我?哈哈,嗯,我也看啊。我倒是会看一些时政、民生新闻,但是看到了顶多多瞅两眼就翻过去或者换台了。我也爱追剧,然后爱听歌。要不是最近忙,《大明宣德情事录》都快被我看完了。”

        “呀!你也喜欢看『宣情录』?我也在看!哈哈!”

        “是嘛!是不这两天都演完了?”

        ——得,俩人儿又聊上古装言情偶像剧了。

        一听到赵嘉霖也在看自己最喜欢的古言剧,蔡梦君更是乐得跟朵花似的:“对啊!但是我买的是『钻石荣耀年费VIP』,我这不是最近刚考完试么,为了不影响考试我提前一周我就看完了!”

        “那你给我讲讲,最后咋的了!柳丁嫁没嫁给孙刚啊?”

        “你不怕剧透啊?”

        “我不怕,哈哈,我看剧甚至会先去查剧情梗概的那种。”

        “那行,那我就给你讲:最后柳丁进皇宫了,嫁给太子朱祁镇了;孙刚心碎,然后辞了锦衣卫的官,跟淳儿一起隐居了。然后皇上病逝了,张皇后辅政,孙刚的师父姜楠向张皇后表白了,但是到底还是被张皇后拒绝了,后来姜楠好像是……再后来哪场战争当中,就战死了;然后祝愿,就是一直喜欢姜楠那个阿姨,你知道不?”

        “淳儿的义母。”

        “对,她听说姜楠战死之后,也服毒殉情了。”

        “诶我的天!这么惨啊!刚开始的时候我记得老欢乐了,跟喜剧似的,怎么结局这么惨?”

        “是啊,我也这么以为的……我寝室的都跟我一起看的最后一集,结果最后都给她们哭完了!”

        “那那个谁呢……于谦呢?”

        我这也是被这俩姑娘聊这些有的没的剧情烦得不行,索性插了一句嘴:“你咋学的历史啊,格格?于谦于少保那么有名你不知道?你还问?后来土木堡之变组织首都保卫战,最后被人陷害下狱死了呗!”

        “去去去!净瞎说!好好开你的车得了!”没想到说到尽兴之处,蔡梦君居然来劲不乐意了。

        “不是,我哪瞎说了?难道于谦没被人陷害,再后来去德云社跟郭德纲说相声去了?”

        “啧!你真烦人!”说着,蔡梦君还在我的肩膀上猛拍了一下,“咱们女孩子的话题,你跟着凑合啥呀!你再跟着掺和,我可咬你了!”转头又对听了我的话之后已然一脸茫然加惊愕的赵嘉霖说道:“你别听他的!剧里的于谦可没死——于谦虽然喜欢淳儿,但是还是祝福淳儿和孙刚来着,最后跟董荷成亲了,然后得到太子重用了。”

        “好吧,那等于说,最后在这部剧里,差不多所有人都没跟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呗。”

        “大概是吧。”随后,蔡梦君一脸花痴状地说道,“诶哟,我是可喜欢演孙刚那个演员了——邹德清,我太喜欢他了!太帅了!”

        “哈哈,我也喜欢他,是挺帅。”赵嘉霖说着,还对蔡梦君指了指我,“你这么说,不怕他吃醋啊?”

        “嘻嘻!让他吃醋!”蔡梦君说完,又故意在我肩膀上狠拍了一下,看我对此没啥反应,又回过头对赵嘉霖说道:“不过啊,邹德清跟我家小秋岩的帅不一样。这家伙哪是帅啊,分明是坏!但是邹德清,真是个美男子啊!我的天,穿女装的时候,比女生还美!”

        “是,阴柔美。秀气的男生。”

        “嗯嗯!而且他们男团的那首《鼓起勇气》我也挺喜欢听的!特别好听!”

        “我也喜欢那首歌,但我没听过他们『BAD-BOY』唱的。我听的是『流浪诗人』乐队原版的,我挺喜欢『流浪诗人』那种摇滚范儿的。『BAD-BOY』这种仿韩流风格的男团,其实我不太喜欢……”

        “哦,这样……摇滚乐我没怎么听过,不太了解……”

        赵嘉霖机械地点了点头:“也是,我看你气质甜甜美美的,明明白白就是公主、大小姐,比我更贵气,所以你好像也应该是不太喜欢那种摇滚乐队之类的。”

        听着这样一句话,蔡梦君的表情突然有点尴尬地僵住了。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嘉霖,假意接着低头继续玩着手机游戏。

        我猜赵嘉霖说出这样一句话应该没什么恶意,但是她也应该不知道,蔡梦君其实最不喜欢听见别人说她像个富家大小姐之类的话,我跟她相处的这样短短一段时间里,也从来没把她当作什么高高在上的女神,所以蔡梦君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心理包袱,应该是正因如此,她才乐意跟我相处。

        “喂,那你呢,讨厌鬼,你喜欢听乐队的歌么?”赵嘉霖又对我问道。

        “我?”我看了看后座上俩人此刻有些微妙的状态,于是眼珠一转,说道:“我喜欢二手玫瑰。”

        “啊?你说哪个?”

        “啥?哈哈哈!”

        一听我这么说,两位美女全都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后视镜里的我看了半天。

        ——哈哈,其实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实际上我还真没听过几首“二手玫瑰”的歌,虽然我确实很喜欢他们的一些代表作;但我知道,很多没怎么听全、也懒得深入了解的人、尤其是女生,对这个乐队有很深的负面刻板印象,对他们的歌曲感觉除了二人转之外,就觉得那帮人画的妆特别像妖魔鬼怪,再加上两党和解之后遍地入狗尿苔一般野蛮生长的各种小报跟低俗杂志对他们的歪曲报道,让好些人都对他们接受不能,时至今日,这个乐队已经成为人与人之间聊天时候使用的恶俗谈资与低级趣味的迷因。

        因此,此刻我这么说,肯定是能调动她俩之间的气氛的。

        “不是,你真喜欢听他们的歌呀?”蔡梦君又抬起头,半嫌弃半宠爱地掐了掐我的脸颊。

        “那咋的了?多好听啊?”我便故意唱了几句:

        “『我必须学会新的卖弄呀/

        这样你才能继续的喜欢呐/

        看那艺术像个天生的哑巴/

        它必须想出别的办法说话/

        ……

        看来你是学会新的卖弄啦/

        要不咋么那么招人的喜欢呐/

        可是你还是成了一个哑巴/

        神神叨叨地说着一些废话/

        ……』”

        然后我又趁着红绿灯的间歇,回头冲着赵嘉霖和蔡梦君笑道,“咋样?有二人转摇滚那味儿没?哈哈哈!”

        “我的天啊……亲爱的!你咋能喜欢他们呢!他们都啥时候的明星了呀?再说了,这啥破歌啊?听着就不上档次!我亲爱的小秋岩,你是唱的挺好,但是以后,答应我,咱别唱了好不好?这语调不好听!太垮了!”

        “哈哈,我咋听着语调就是垮点儿才好听呢!”我看着蔡梦君笑着,再一挑目光,看向赵嘉霖,赵嘉霖此刻却正愣愣地脸红着盯着我。

        我忽然想到今天凌晨时候,我俩在床上借着酒劲儿赤身裸体、嬉戏打闹之后,她故意用最土的东北话逗我的那个时刻了,然后我不知道怎么着,也突然尴尬了起来,然后我便连忙回过头去。

        我咂咂嘴,思考片刻后继续说道:“唉,我是不怎么追星,但是对于十几、二十年前,我小时候的一些明星啊、乐队啥的,我的确是特别喜欢。比如什么『苏打绿』啊、『动力火车』啊、『南拳妈妈』啊,还有『阿里郎』之类的……”

        听我话说到这,蔡梦君突然像是过电一样似的茅塞顿开,马上对我说道:“哦,你说『阿里郎』,这才我刚想起来个事儿!——你俩不是问我最近F市有啥新闻么?我好像听说,咱们这来了个什么乐队,叫……哦对!叫『露梁骑士团』,最近来F市开了一场演唱会。然后演唱会上,好像发生了啥事,貌似挺严重的——导致好像说几天以前,好像连着有两天晚上,全城实施『准宵禁』来着。”

        听到“准宵禁”三个字,我和赵嘉霖又都懵住了:这个词完全是两党和解之后被那帮政客们,按照国外先前的范例而生造出来的,更确切地来说是一种维安戒严的制度。

        通常“宵禁”状态下,到了实施“宵禁”的规定时间内,是不允许所有居民在晚上出门行动的,并且在此期间,实施宵禁的地区内的全体军警宪特都需要在规定区域内、按照分配任务进行执勤、侦查,甚至有必要需要进行抓捕和弹压;而“准宵禁”状态下,在进入到“准宵禁”时间段内,大中型的公共场所,以及所有不论体量的娱乐场所,比如超市、影院、大型餐厅、公共图书馆、酒吧、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全部要在此期间停止营业,连锁快餐店和小型饭店可以提供外卖服务但不能堂食,每家每户在此期间最多容许两个人同时出门,出门的时候要求随身携带身份证,而在此期间,虽然地方驻军和地方宪兵队的人不会出现,但是全体的警察、国情部的探员和安保局的特务都必须随时待命、随时上街进行巡逻、盘查,无论级别大小。

        ——这么一说,我算是多少了解了一点儿为什么徐远会在电话里对我和赵嘉霖发那么大的火了:缺席“准宵禁”的执勤,这罪过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

        至于我这边一提到“阿里郎”乐队,蔡梦君就能想起来“露梁骑士团”乐队,是因为看这俩乐队的名字就能知道,这俩乐队都是以朝鲜族、或者在咱们这边生活的北朝鲜、南韩的歌手为主要成员的乐队。

        “露梁骑士团”我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出道的,但是火起来确确实实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在国内的摇滚圈属于前三的存在,在整个东亚乐坛也确实特别的火。

        而且,虽然蔡梦君所说的话比较模糊笼统,但按照她说的愣往前推测,“准宵禁”的时间,竟然能跟大洋彼岸的“超级碗”原定日、也就是美国忽然进行的对政府工作报告的辩论产生重合,这让我不免开始琢磨,这里面该不会有些什么过于符合“阴谋论”的连结吧?

        “『准宵禁』?我知道他们是挺火的,但是他们开一场演唱会,至于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吗?他们干啥不好的事情了么?”赵嘉霖听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蔡梦君说道,“搞这个什么『准宵禁』期间,就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我还好不好,并且告诫我在学校老老实实待着、尽量不要出门——哦,对,还问我你怎么样了;我那时候正在准备期末考试,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些复习资料上了,本来我就不出校门,学校里啥都有,啥都不缺……哦,对了,除了有那么两天晚上,好像是安保局派了人,来学校里进行布控,咱们大部分同学都挺烦他们的,其他的也就没什么特殊的事情;而且我也联系不上你,我觉得你不会出事,而且肯定还在忙公务呢,所以我也就没在意。”

        一听蔡梦君她妈妈也打电话问我的情况,我的心里又不免咯噔一下,一抬头眼看着主路上的黄灯就剩下一秒了,我心里纵然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一脚油门,压着倒计时闯了一下黄灯。

        “咳咳……那个啥,阿姨还问我的情况了啊?”

        “咋啦?你怕我妈么?”蔡梦君看着我的眼睛问道,“我看你这样,怎么好像对我妈有点恐惧呢?我记得上次在我家吃饭的时候,我妈也没对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呀……”

        “不是……那……我这是……我其实对你爸妈多少都有点恐惧……”我想了想,编了个谎说道,“虽说我救过韬勤先生,但是毕竟他们俩都是你的爸妈,现在算是我的长辈……我从小……我……我对长辈其实都有点打怵。而且,天底下哪有男孩不害怕自己女朋友的父母的?”

        在一边听着的赵嘉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蔡梦君,长叹一口气后,又把头别到了一边去。

        多亏那天晚上在“知鱼乐”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在她刚开始被摁倒在那张水床上、算是在被那帮会所的保镖用枪指着的情况下,与我公开表演着我俩的“夫妻性爱秀”时候,在一旁帮衬着舔吮她全身上下敏感带的那帮面具熟女里,竟然还会有蔡梦君的妈妈、本省副省长夫人陶臻在其中,不然的话,此刻我估计即便她不说什么会让我出境比较糟糕危险的话,恐怕也会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我。

        蔡梦君更是对此一无所知:“有什么可怕的啦?你放心好了,我爸爸我妈妈才跟网上的那些奇葩的什么女友父母的才不一样呢!尤其是我妈妈,她可温柔了!她对我打听你,是问你忙不忙、有没有去找我,最近身体怎么样,然后对我好不好,她就是正常的关心我们俩、关心你呀!她在我从小的时候就跟我说,以后只要我的男朋友对我好的话,她也会对我的男朋友好的、会把我的男朋友看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的!秋岩,你大可不用害怕我妈妈,我妈妈人可好了,她又不会吃了你的!”

        ——蔡梦君的这番话说得我更加惭愧不已:是,她是不会吃了我,但是现在早就把她给“吃”了。

        “哦,那……好吧。那,阿姨还问关于我的什么了吗?”

        “没了。再就是把你的手机号和微信号要过去了,我估计她一个是想跟你拉近一下关系,再一个,她说以后要是我忙的时候,联系不上我了,也能从你这边联系一下。”

        “那好吧,那可能是我多虑了……”我再次敷衍地搪塞了一句,随后赶紧把这个话题岔开,我实在是亏心到不敢再聊陶臻的事情,“那么阿姨就没说些什么关于这几天的事情么?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搞『准宵禁』,阿姨也没跟我说?”

        “没有呀。唉,我从小就是,你别看我爸是做政治家、我妈还是做药企的,官场上的和商业上的事情,我爸妈从来都不跟我提,仿佛他俩就怕我知道这些东西、就好像政治和财经是能把我害了似的。从小我妈也总跟我说:『这些事情,你不用明白,将来你去找个懂这些事情的丈夫就好』,实际上她哪知道啊,我其实从来都没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过。我反正就觉得,做人么,有美食、有漂亮的衣服、有自己爱的和爱自己的人,这就足够让人幸福的了,其他的事情,全都是庸人自扰。”

        “嗯,或许吧。”我应和道。

        说话间,我的车子已经开到了市局门口,我正想着把车子停好之后,先把蔡梦君安顿到我的宿舍里,然后再去跟赵嘉霖一起上三楼找徐远,可当我的车子一开进院子里就发现,自己的车位上居然被人占了:今天市局大院里多了三辆黑色商务车,看起来普普通通,挂着的牌照却全是法院的。

        “法院的车子来干嘛?”一直盯着车窗外的赵嘉霖见了,突然对我问道,“是……要传唤咱们局里的谁么?”

        “我估计不是。法院的人要是找咱们,那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儿?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还派了三辆这样的车。”我想了想,对她说道,“我猜,这应该不是法院直属的车,而应该是司法调查局的。”

        “司法调查局?”

        “对啊,你啥时候见过法院的人开商务车的?”

        “那要是司法调查局……秋岩,他们该不会……是……是要来查谁……或者来查什么的吧?”赵嘉霖说完,双眼直勾勾地冲着后视镜盯着我看。

        我正等着车头前面走人,于是踩着刹车的我回过头看了看她——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赵嘉霖盯着院子里、以及市局大楼门口看得时候,全身都在发抖,眼睛要比平时的时候睁得更大,并且,眨眼的频率要比平常更快,很明显,她是在害怕什么。

        ——别是在这几天里,我和赵嘉霖在“知鱼乐”里经历的一切都被人公布了?想到这里,我也不免有些害怕起来……

        但在我害怕的同时,我咬着牙、捏紧方向盘,一个主意也在心中油然而生:真要是这样的话,实在不行我就至少得拉着“知鱼乐”跟我一起进地狱,毕竟那天晚上除了我在那享受过赵嘉霖和陶臻的身体、赵嘉霖还被人轮奸之后,“知鱼乐”他们还杀了不少人——我跟赵嘉霖大不了身败名裂,但是被“知鱼乐”杀掉的那些人里,有国情部的、有安保局的、有首都来的、也有红党和蓝党的,我就不信,“知鱼乐”及其背后的所谓“天网勤政系”的人,会不怕这几个方面共同找他们索命!

        但我还是继续给赵嘉霖宽心:“不能。应该没啥事情。”

        就在我琢磨这些事儿的时候,“铛铛铛”,忽然有人敲了敲我的车窗,我一回头,便看见王楚惠站在我的车门旁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并且,她看着我的时候,完全是饶有意味地眯着眼睛的,嘴巴紧闭、微微抿着,嘴角略撇着,仿佛在研究着什么,当然也不知道她是在研究着我的车子还是研究着我这个人。

        ——但是原本就在寻思着那天晚上在“知鱼乐”里发生的事情的我,被她这么一打量,我的心里不由得再次打起鼓来:因为我忽然想起来,之前在白塔街的那个暗巷里,我跟踪那个被我和赵嘉霖诓来“知鱼乐”的入场券的那个小子的时候,我分明记得,那小子跟已然成了他的姘头的孙筱怜,好像提到了“市局的姓王的女警官”,再加上他们当时话里话外所指的那个“王姓女警官”的放荡的劲儿,他们说的那个人,八成就是王楚惠!

        那么难不成……我和赵嘉霖的事情,已经被王楚惠知道了?或者说,那天晚上,王楚惠本来也在场?

        那么,现在她要干嘛……

        我心里正加速跳着,王楚惠又敲了敲我的车窗,到这份儿上,若是再不理她,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啥事,咱们等待会儿进楼里再说行么?”我便立刻摁下车窗,冷冷地看着她。

        却没想到,等我话音一落,王楚惠马上换了副面孔——她立刻弯起眯着的眼睛,满脸都堆满了笑:“几天不见了哈,秋岩!找车位呢吧?那啥,你跟我往前来吧,稍微靠里面点儿,我有个车位!”

        ——这一瞬间的变脸,让我确实是没想到。

        “哦……您还有车位呢?”

        “啊!有啊!我刚进市局的时候,我开了个二手的雪佛兰,后来那车坏了,我就没修,再然后我就不开车了,但是车位我还一直让后勤处的人给我留着来着。正好,我看你的车位也被人占了,这么着,你上我的车位来停着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就是位置偏,有点不好找,你别嫌麻烦!”

        “哦……那,位置偏点儿没事!”我咽了口唾沫,对王楚惠点了点头,“谢谢王姐了啊!”

        “小事儿、小事儿!”王楚惠也非常客气地对我鞠了半躬,随后双手插在棉大衣的口袋里,走在我的车前帮我引路。

        我马上把车窗再次抬起,喉咙里一紧,仿佛吃了苍蝇一般地狠狠咽了咽唾沫,才勉强把心放下。

        “这阿姨……这不是你们那儿的那个烦人精么?”蔡梦君见了王楚惠,也不由得对她的背影白了一眼,随后像一只小猫似的,把双手搭在我的肩头,又把下巴抵在我的靠背上,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

        “对,就是她。”

        “哈哈!”赵嘉霖听了,也忍不住笑了两声,对蔡梦君问道:“梦君都知道这娘们儿是个讨人嫌的贱货了哈?何秋岩给你介绍她情况的?”

        ——赵嘉霖这一句骂人话,让我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突兀,即便王楚惠确实就如她所说;因为放在过去,她从来不会当着谁的面儿骂另一个人、并且还骂的这么难听,若非如此,我又怎可能不知道过去的她对我和夏雪平有那么大的怨念。

        “嗯。”蔡梦君又转过头对赵嘉霖说道:“而且我第一次来你们这的时候,我不还见到了她么?这女人一开口说话,我就感觉她从里到外都透着招人烦的劲儿。”

        赵嘉霖又笑了笑,看了看往前走的王楚惠,表情再次凝固,斜眼瞥了瞥蔡梦君,又抬脚踢了一下我的车座靠背:“喂,你说,她今天这么早就冲你来献殷勤,你说她、她……她是知……她是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呀?她别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呢!”

        我知道这女人若是主动贴上来,肯定就没好事,但如果赵嘉霖和蔡梦君在场,指不定这女人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情——我和赵嘉霖私自擅闯“知鱼乐”的那天晚上,这女人到底在不在场、在场的话有没有把我和赵嘉霖认出来,我是心里真没底。

        于是我犹豫片刻后,还是先踩了一脚刹车:“没事,我对付她。这么着,嘉霖,你带着梦梦先去宿舍,我寝室门钥匙在门口的盆景后面有一把备用的,过后你直接去三楼找老徐头儿。梦儿,你先跟嘉霖去,在我宿舍休息休息。我这边先开个会,过后我再给你打电话。要是有特别多的要紧事儿的话,你就打车先回家,我过后再去找你;要是他们都已经忙完了,我这边见完我们局长之后,咱俩就出去玩。”

        “行。”

        “嗯。”

        两个美女都答应了之后,纷纷推门下车。

        王楚惠在我车前面等了我一会儿,随后见我跟上,又继续带我朝前走。

        不得不说,王楚惠这个常年不用车位真是九曲十八弯,我跟着她下了市局大楼的地库,又少说拐了三个弯,终于在一个地上满是灰尘、还被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堆放了一堆大概是三年前到五年前的一堆放在纸箱里的没用的各种登记材料之类的乱七八糟杂什。

        我本来寻思着停下车自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抬走,没想到还没等我停车,素来不愿意碰脏东西的王楚惠,却自己忍着沾上一手灰,帮我连推带拽的移走了那些纸箱。

        对于今天忽然对我这么殷勤的王楚惠,我的心里更加没底了。

        “谢谢你了啊,王姐。早知道这么远,我让你坐副驾驶帮着指路好了,呵呵,我还合计在外头呢。”

        “哎,没事没事。不远。我这也是下来透透气。”等我刚一下车之后,王楚惠还有点顾左右而言他。

        她故意秀眯遮拦,我索性直接把话题往她是否有什么目的上头引:“帮了我这么大忙,王姐,弟弟我该咋报答你呀?”

        “嘿嘿,想报答姐姐啊?那你陪姐睡一觉?”

        我不禁一愣,同时我把脸上的笑容也收起了——她又不傻,应该不难发觉出平时我就挺讨厌她的,她先前也从来都没勾引过我,这会儿扯上这么一句下三路的话,估计是后面还有别的弦外之音没聊出口。

        而王楚惠见我变了脸,她便先笑了:“啊哈哈!姐逗你呢!就我真看上你了,雪平能乐意么?再说,谁不知道你现在跟副省长的女儿处对象呢?刚才从车上跟反黑组小赵一起下车的那个就是吧?我都快成老太太了,哪敢对你动心思?”

        “姐,你这话说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呵呵。咱们重案一组的,一个个都是美女,王姐你也不例外。那你要没啥事,我可上楼了啊,局座等着找我呢!”

        我立刻锁了车,作势转身就要走。脚刚迈出去半步还没落地,王楚惠连忙又把我拽住了:“别,等会儿,秋岩……那啥,姐还真有点事儿!”

        “你看!我说啥了!我先前都没少麻烦您,今早又用了您的车位,姐,你要是有啥事儿就直说呗!跟我还这么外道呢?需要弟弟干点儿啥呢?”

        王楚惠也忽然收起了笑容,下一秒却低下了头、皱着眉,完全一副抓心挠肝的担忧模样,咬了咬牙后说道:“那个,你待会儿是要上楼找局长,是吧?”

        “是啊。”

        “占你车位的,是司法部Y省司法调查局的车,你知道吧?”

        “嗯,看出来了。我看他们的车子和车牌,我估计也应该不是省高法或者市法院的,那就应该是司法调查局的了。”

        “那,待会儿,你上去之后,你去帮姐留意一下,他们司法调查局过来到底是要干啥呗?”

        我忽然有点傻,这一大早上的,她跟我这么献殷勤,就是为了这点事儿?

        “行。但是,王姐,这……司法调查局的过来,是跟你有啥挨边儿的地方么?”

        “我……我不知道呢!”王楚惠少见地低着头,双手相互忸怩地攥了攥、搓了搓,龇牙咧嘴一通踌躇,最后又把我的耳朵拉得距离她的嘴巴更近了:“啧……我是不太敢,但是跟弟弟你,我就直说了哈!看在姐之前在工作上也没少帮你忙的份儿上,姐接下来说的话,你待会儿可别给我在局长跟沈量才,还有司法调查局的面前——尤其是司法调查局那帮人的面前——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啊!姐求你了!”

        “嗯。行。姐,你说吧,到底咋了。”

        “唔……其实说破了天,我这也算不上事儿:就是姐不一直单身么,然后在整个Y省,追求姐的人不敢说排长队吧,但也不下几十个。虽然大多数对于姐来说都不是特别完美,但是遇到那种长得帅的、身子板结实壮硕的,姐吧……嘿嘿,也跟他们,『那啥过』——上回姐的笔记本电脑的桌面照片,不是被你瞧见了么?说说还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是你看,姐毕竟也是四十出头的女人了,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姐又常年不着家,有时候会有特定的需求……”

        “嗯,行了,这我大概知道……”她的这些事,就算她有脸跟我说,我都不好意思听,“那啥,不是,姐,这些事情,咱这么说,全Y省有多少当警察的不是这样的?我听说『两党和解』之前,红党还经常规范规范警务系统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但是这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咱说当警察也就是个营生事由了,他司法调查局还能管那么宽?”

        “哎哟,我担心的倒也不是这些事儿……主要是啥呢?追姐的那些男的里面吧,有不少是省厅和周围各个县市里有点脸面权力的,这些人里头,为了赢得姐的芳心,没少给姐送礼……就我昨天晚上,还有人给姐送了一个蔻驰的皮包呢!除了这些事儿以外吧……有些人,就咱Y市周围的县市的,为了讨好姐,外面的人欠他们的人情、或者他们管人去要账啥的,有时候直接让姐去收了……司法调查局他们目前不抓生活作风,但是他们查司法治安系统的公务员贪污跟以权谋私啊!”接着,王楚惠更加神秘地说道:“并且吧,秋岩,两天前的晚上,正好我才听说,咱们省警察厅跟司法部,貌似有意真要成立一个什么新的机构,权力范围辐射整个Y省,过后要是能搞得好,可能会先在东北推广,随后在全国开展。这阵子,聂仕明的女儿不是闹出来个事儿么,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聂厅长可能暂时不会被怎么样、还在继续任职、继续主政Y省警察工作,但是根据我这边的消息,司法调查局对他应该是一直再查、没断过,说不定啊,啧,首先咱们F市的警察系统,有可能要被人翻个底朝天——从今天往前捯,一直倒查到你外公的时代。”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个大荡妇过的日子,好像比一般人都享受自在多了,又有炮打又有钱花,甚至可能就蔡励晟和杨君实都过不上她的日子。

        其实按照原先这个女人的德性、再加上先前在八卦街那场特别离奇的车祸案子里头她给我下的绊子,外加当初艾立威活着的时候,她在艾立威和夏雪平中间也几乎没起什么好作用,并且当年的老“风纪处”出事儿的时候,局里要搞排查,她在里头也没少捣乱——这一切一切的债,让我都挺记恨的,今天她遇上这么个事情,我是真有心思好好整她一把;

        但是,王楚惠所提到的那个司法部要跟省厅联合成立的新机构,倒是让我非常在意。

        前些日子,白铁心这家伙不是总跟沈量才一起去省里开会么——而且,自从他总去省里开会之后,我是能感受出来的,他跟我的关系是越来越疏远了;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我得给自己打个预防针。

        我转念一想,我自个儿身上也不干净——说白了,在这样一个看似符合什么狗屁普世价值观的社会里,当警察的,能有几个人身上是干净的?

        而我呢,从一进到警专开始,我身上就是带着不良记录的,我查过资料,若是放在过去红党专政的年月,就我这样的人,怕是早被警校给开除了,但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所有让我沉沦其中的事情,全国上下又有几个警察是没经历过的;而现在:论个人生活作风,我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在这方面早都糟透了;论收钱这件事,徐远给过我钱、仲秋娅给过我钱、蔡励晟给过我钱,张霁隆虽说没给过我钱,但是我现在开的车还是张霁隆找人帮忙淘来送我的,张霁隆还给我花了不少钱……如果把这些都算下来,搞不好王楚惠的所得,仅仅是我的九牛一毛而已;

        甚至我还考虑到了夏雪平:夏雪平生活作风上,最大的隐患就是我,当然目前周荻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不仅我说不清,如果周荻的那篇日记被人交给司法调查局了,就算是他俩没事儿,司法调查局那帮鹰犬们也得按照有事儿处理,并且就算不论男女之事,夏雪平对挟持平民的犯罪份子说开枪就开枪的事情,到现在网上还有一大帮人在骂她、黑她,尽管这阵子这股舆论声浪没那么激烈了,只不过如果司法调查局的要想拿这些事情做文章,倒也有的说叨;若论起收钱这种事情,我相信她应该是比我干净多了,但是韩橙跟她的关系挺亲密的,韩橙能不给她花钱么?

        更何况,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啥她的手头总会有个装着不少现金的信封,这要是被司法调查局知道了,恐怕也是红口白牙难说请的事情。

        那既然如此,我现在又不知道王楚惠是否知道我和夏雪平的这些事,我莫不如卖给王楚惠一个人情,至少能让她在别人那闭嘴、少说点我和夏雪平的坏话。

        “那这么着吧,姐,你给我透个底——你现在手头还留存的,大概能有多少?”

        “你别说,弟弟,这几天我心里一直打鼓,所以我还真算了一下:包括我账户上和我家里的,不算我自己的工资和其他副业收入攒的钱,还有我前夫给我的钱,反正加上所有的现金和奢侈品折价之后的数,差不多,能有『七十个』。”

        七十万,虽然这个数目说起来不算多,对于某些常年看什么爽文或者什么霸道总裁小说的人而言可能都没办法入眼,但是对司法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