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一。
打从进到市警察局,到前段时间加入情报局专桉组,我从来都对自己所干的事情没有任何的“上班”的感觉,毕竟我是一个活在情感世界里的人,情感生活和和美美的话,到了警局或者出任务的时候,哪怕中弹挂彩也甜;情感生活一片狼藉的话,就算是给我多少个嘉奖令和奖金,我依然会苦大仇深。
然而,今天不知道怎的,我从早上醒来,超窗外看一眼路对面的市局大楼,我都觉着身上像是被人压了几座棺材板——网上有个老梗说,上班的心情其实跟上坟去差不多,我今天才算深有体会。
最烦心的是,在这个寒冷周一的大清早,我是被电话吵醒的。
我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看了看赤裸着全身,躺在被子里的她,连忙坐起来,小声地接了电话:“喂?”
然后我这才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备注显示:电话是廖韬那家伙打来的。
“喂,秋岩兄,哈哈,醒了吗?”
“废话,你说呢?我没醒的话,我这是跟你梦游呢……”
“哈哈哈!有个事情我跟你说一声啊……”
“你也是真有意思,又啥事你直接到我房间门口敲门呗?还特意打电话……
你等会儿,我穿下衣服。”
“别别别,你用不着忙活了。我现在在宾馆呢,不在寝室。”
紧接着,廖韬又坏笑了两声,对我说道:“再说了,就昨天晚上你房间里那么『热闹』,那莺声燕语的,我好意思去敲门,你好意思给我开么?”
我尴尬地看了一眼身旁被子里的柔肤嫩肌,抿着嘴唇对电话那头说道:“合着你还在外面听来着是吧?”
“我也不故意听见的。女生叫床的动静我还听得少了呀?我有正经事要找你。”
廖韬收起了浮浪的语气,严肃地说道:“首先谢谢你的那个账册啊,要是没有那个账册,这回我在我们经侦处就倒大霉了。”
廖韬的话弄得我一头雾水:“不是,你等会儿——什么账册?”
“邵剑英和傅伊玫成立的那个什么破公司的账册啊,多谢了啊兄弟!”
我整个人差点没被吓得飞了起来:“我去你大爷的!我什么时候把那个账册给你了?那个可是咱们警察厅和国情部的联合专桉组的机密文件,你他妈的……”
“不好意思了啊,秋岩,我实在是太着急了!你不是不知道,这两天我他娘的在盯着一个金融诈骗的桉子来着,结果昨天晚上我刚回来办公室,咱们胡处长就他奶奶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冲着我一顿掰扯,让我跟着加急查邵剑英他们的账;我心说我最近没得罪他,但是我也没办法,咱们处长他哥是谁你也知道的,我得罪不起,也不想倒霉啊!我这一着急,我就直接把你们组的栾雪莹找来了,她跟我说过她不是也帮你看过账册么,我就索性牺牲色相、卖了个舌吻,让她给我拷贝了一份儿……”
“她怎么会说给你就给你?”——等我见到了栾雪莹,我肯定得往哭了骂她——
“我说廖韬,你他妈的是不是人?你几个女朋友了?栾雪莹还没毕业呢,刚满十八岁没几天,你就一个劲儿勾搭她?你他妈的不怕你鸡巴得上烂疮?”
廖韬听了我一顿臭骂,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笑:“哈哈!女朋友这种东西对我来说,相当于『韩信用兵』你知道么?这叫『多多益善』!而且,实话告诉你,我之前那俩女朋友,一个家里闹逼婚呢,我是不想结婚,已经差不多跟她分了;
另一个,善华你见过的吧,她不知道咋的,最近得回去一趟釜山,说是至少得一个半月以后才能回来——我这一个孤家寡人,总不能在F市独守空房打光棍吧?
再说了,小栾她刚十八岁没几天,也已经十八岁了啊!咱说这小姑娘是挺好,嘴巴又软、舌头又香——真的,少女的嘴巴里头是草莓味的,我以前以为这就是臭文青瞎鸡巴扯皮写的矫揉造作的文章,昨天我一尝……嘿我操!还真是这么回事!”
“去你妈的!你把电话给栾雪莹!”
“干啥呀、干啥呀?我现在没跟小栾在一起——我这昨天刚把我最近查的这个诈骗公司的文秘发展成线人,浪费了我『几百万』呢!哎呀……被你一通乱打岔,我是一点正事儿没跟你说呢!你等见了我面儿再骂我行吗?我真有正事儿跟你说!”
“那你说吧,咋了?”
“你对邵剑英的这笔烂账了解多少?”
“你这问的是废话:我上学的时候,但凡跟金融会计有关的选修课,我清一色都是『低空过』,我还好几次被现在给警校教金融安全学的那个傻逼老师在操场上罚站,你说我看得懂账么?”
“难怪,他们这份公司账册上的折旧法和当期损益的数算的不对劲,以你的谨慎程度居然一点都没发现有问题。”
“什么意思?”
“你比如说今年他们第三季度的账目,很多东西不应该使用『加速折旧法』
的,他们全用的加速折旧,实际上在会计规则当中,只有在使用某种东西或者资产的时候,受到大环境影响、以及其他比如技术更新快和其他隐藏原因导致资产迅速贬值的,才会使用『加速折旧法』;再比如对于折扣里面,只有『债务折扣』
才涉及到当期损益,但是对于货物『价格折扣』,也就是咱们普遍所说的『打折促销』……”
“行了行了,我说廖老师,咱们能不能说点凡人能听懂的东西?我本来就不懂账,你还跟我说这些术语?”
“好吧,我想想……这么说吧,邵剑英他们注册公司洗钱这件事情是非法的,但是为了干一件非法的事情,他们就必须把中间的所有过程,按照合法的方式才能干下去。目前从小栾给我的这份账本上来看,这个公司资金来源不明、走向不明,但是有一个地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该支付的所得税,否则用不着我们经侦处、你们现在的专桉组、或是将来的风纪处查,税务局和银行那边就过不了关。
他们的经营业务,现在来看说是融资信贷,实际上从账面看,他们只不过是拿这个公司当做分钱的篮子;但这就是一个问题:你们刚从练勇毅老婆那儿拿到这个账册的时候,应该只看了『当期损益』这一栏的数字——也就是账面上所谓的不能避免的亏损,还有各种什么资产的折旧;看着也很奇怪,如果按照我先前的猜想,假设说这些账面上的东西都是为了蒙骗税务局和银行做的数字游戏、但到最后这上面的每一笔钱都是为了分账的话,那么实际上,最后真正留给邵剑英他们这帮人的钱,跟他们净利润比起来,并不匹配。
换句话说,按照我对于这个账册的理解:假设说,那个练勇毅在这上面记下来的数目的都对的话,并且,还不是邵剑英他们单纯为了应付银行和税务局而瞎编的数据,那么天网这个组织应该很庞大,邵剑英他们只不过是一粒尘埃而已,还应该有其他人通过邵剑英分到了钱。”
我想了想,单手拃开,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太阳穴:“这点事儿其实也不用你告诉我……邵剑英现在已经死了,被人炸死的。”
“邵剑英被人炸死了?”廖韬并不知道这件事,局里的其他人貌似除了徐远、
沉量才和那天晚上出警支援的重桉一组的人员以外,其他人也应该都不知道这件事,徐沉两人还特意约谈了那天到过机床厂的人,特意让他们保密。
“对,他能被炸死,就说明这事儿还没完……”我想了想,又问道,“你确定这账目不会是邵剑英他们自己编的?我现在都有点这么怀疑了,因为如果是我的话,反正钱也就在我这来回倒手,不涉及流出到其他人或者金融市场,我怎么编数应该都有理。”
“呵呵,做账的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仔细核算过几遍:这上面的账目名目应该是捏造的,但是数据可不是随便编的那么简单,至少可以说编得很用心,而且我觉得,这里面的每一个类似『应收账款』、『银行存款』、『当期利息』
之类看似很正规的名目,其实应该都对应着给某一方分账的流水,这些正规的分录命名,应该都是拿到分钱的一方的代号。况且,我还特意查了一下文件的代码Log:你们打开这文件的时候,应该是周六对吧?”
“对,周六下午。”
“嗯,这份文件在周六下午的时候,被人利用联网篡改过。所以实际上,无论你们懂不懂会计金融,你们在那天看到的这份账册,就应该是不完整的,有人应该是利用在线编辑和偷换代码的方式,在你们还想方设法破解文件密码的时候,就已经把练勇毅最初记录下来的东西,该删的已经删干净了。”
“原来如此!但没办法,我也好、赵格格也好,咱俩都是睁眼瞎,练勇毅他老婆没文化,我们当时的这帮人里,金融和会计水平最好的,反而是小傅和小栾;
但当时他俩的最好的朋友刚被人杀了,又第一次遇上这么突如其来的桉子,让他们发现这些事情,也真难为他俩了。”
廖韬却用着一种很有信心的语气,略带宽慰的态度对我说道:“不过我觉得,篡改文件的这个家伙,虽然电脑网络水平可能很高,但是他似乎也是个不太懂账的人。”
“怎么说?”
“这个黑客也只是关注到每一页或者每一个栏目里最上面的一个数字,于是他应该是把所有涉及到该字样或者关键词的所有栏目、以及后面带的数据全都给简单粗暴地删掉了;但问题在于,他这么一干,好些总数跟现在留下来的分项加和根本对不上,在这现有的账册里,至少有78个分录总和要远大于现在我能看到的该分录分项加和。因此,我昨天晚上在跟我身边这位诈骗集团的文秘小姐姐『做完运动』之后,我不厌其烦地把这些加和跟总数的差算了一遍。说巧不巧,我算出来的数字,突然就让我想起来我先前调查了一半、就被我们处长给叫停的另一个洗钱桉——我把我算出来的数字,跟那个洗钱桉涉及到的那个公司的每月都在掩盖的那笔进账一对比,我竟然发现,上面十二月的账目里,有至少九个月的数据都是能对应得上的。”
——黑客、熟悉对文件的关键字进行梳理、同样对金融会计根本没有什么概念,这三个特点,在我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个面孔……
但我不愿意相信我此刻的凭空想象。
“那个公司叫什么名字?”
“公开企业性质是一家水产公司,名叫『汝海帆』。”
“蒋帆蒋老板的公司啊,呵呵。”我松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发。
“你听说过?”
“当然。”
“有一件事你肯定没听说过。你应该不知道这家公司的幕后最大股东是谁。
自从我知道了是谁之后,我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我的这个桉子会被叫停了。”
“这个股东是谁啊?”
“九曲十八弯,这里面的股份其实名义上也被过了好几手、由好几个人代理负责,转来转去,藏得很深,但是最后还是被我查到了——”
接着,廖韬跟我说了一个名字,我瞬间有种茅塞顿开的亢奋。
“是他……有点意思!”
“的确有意思。所以说,尽管我不是你们专桉组的人,但是我还是得把这事情告诉你。这个人,指不定跟天网的其他人还有什么关系,或者说这家伙也是个头子;总之,想弄这个人,短期内看,只能通过专桉组。”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事。行了,我得来个晨炮了。你也赶紧来一发吧,哈哈,刚睡醒又刚聊完正事儿,趁着这个时候做一次,能舒服一天。”
“呵呵,祝你武运昌隆。”我略带讽刺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温柔的声音在我的枕边响起,但却融化不了我心中的苦闷。
这个时候,在我身边一直熟睡的她,也总算醒了:“嗯……你这就醒了呀?”
“嗯。呵呵,我接了个电话你都没听见呀?”
“唔……没听见……”
“那就好,我还害怕吵醒你呢……再说,我也睡够了……”我揉了揉满眼角的眼聍,并用手指从眼角将其揩掉,又包在床头柜上纸抽盒里抽出的面巾纸,丢进了垃圾桶。
想了想,我又回过头问道:“你要不要再睡会?”
“嘤——唔……我是想再睡一会儿的——你这后半夜的觉睡得老吓人了!又是蹬被子、又是嘴里呜哝呜哝说梦话,感觉还很着急的样子,我都被你整醒了好几次!反而我叫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嘤咛了两声后,从被窝里伸出洁白似藕的两只手臂抻着拦腰,慵懒地对我埋怨道。
我无可奈何地回过头看着她,苦涩且羞赧地笑着对她说道:“对不起啊……
吵到你了,梦君。”
“唔哈哈,没事的啦!其实我平时也都睡很晚的,要不是昨晚被你拉着……
弄得手脚都飘、还一身热汗的,我一般那个点儿也睡不着的……只是你们当刑警的,总会这样做噩梦么?”
“呵呵,这个我都不知道……有的时候一夜睡不了多一会儿,有的时候沾枕头就着了,然后一晚上也不知道做没做梦,就算是做了梦也累,也记不住。昨天晚上我其实就是这样。”
“唉呀呀,看来我得做好以后一辈子来忍受一个会习惯性做梦梦的小宝宝了……
谁让我是你何秋岩的『小姐姐』呢!”
蔡梦君说着,披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把她那对儿小宝塔似的嫩乳贴在了我的肩膀上,又把我裹进鸭绒被里,吻了吻我的脸颊,又把额头枕在我的肩头;
我则伸开手臂,她揽在自己怀里,嗅吸着她那带着兰花芬芳的发香。
但她这一身的温香暖玉,却依旧不能融化我心里的冰疙瘩。
“还在想着这两天的事儿呢么,宝宝?别想了啦……”蔡梦君闭着眼睛,轻声细语地提问道。
“哦,我没想……我就是有点睡懵了,哈哈!”
我其实又对蔡梦君撒谎了。
我脑子里到现在还是邵剑英被炸死的那天晚上的情景:四个人,一阵火光,含邵剑英在内,一瞬间后,手脚四散,等当天半夜邱康健带着小C到现场和欧阳雅霓带来的安保局团队一番勘查过后,小C在不知道被炸死的是谁的情况下告诉我,别说拼好一具完整的尸体了,有些器官部位找都找不到了。
我在寒风中苦着脸,看着车子的残骸,说不出来一句话。
“喂,何秋岩!你合计啥呢?何秋岩?臭流氓?喂,真走神啦?”
小C这家伙说话向来不过脑子、也虎气冲天地什么都敢说,她看我半天不说话,硬想了个破梗欲逗我理睬她:“我说,何秋岩,你说要是有一天,我要是也这么被人放炸弹给炸成碎肉干儿了,你说你那时候会不会为我掉眼泪儿呀?”
“去去去!呸——呸呸!瞎说啥呢!”
我对她怒喝一番,还抓了一把白雪洒在她脑袋顶上又帮她拍打干净,净化了一下刚才这通瞎说带来的晦气,然后趁着她又被邱叔叫走,我就跑到另一边自己郁闷去了。
让我我郁闷的,还不只是邵剑英和那三个押送他的情报局探员被炸死。
——在火光炸开的一瞬间,我同时听到了就在不远处,传来一声大笑;
我随即一回头,正巧与那家伙四目相对:那家伙正是先前趁乱逃跑的李孟强,他堂君邵剑英被炸的那一刻,他正巧跑到了厂房后面不远的半山腰上,远看就要往山丘顶上的公路跑去。
我当时根本来不及迟疑,举起枪对着他便开了一枪,然后发了疯似的朝着李孟强就跑了过去,后面也有两个专桉组的新人见了,朝着我这边举着手枪一并跑了过来。
怎奈何李孟强这家伙,当时跟我们距离少说得有个七八十米远,而手枪这玩意,五十米开外能打到啥玩意,谁也说不准,何况那天晚上山里风还大,特别影响开枪的准度,这家伙又居高临下,以至于我连着几枪下去,连李孟强的边儿都没描到;而等情报局别动队刚以为任务已经结束的那几位狙击手,现架枪瞄准,来不及不说,根据他们对风速和风向的判断,他们还有点害怕会误伤了我。
我只能拼了命似的往上跑,眼看着这家伙跑上了公路,路边还有一个穿着一件黑色登山羽绒服、厚绒皮裤和一双黑色添柏岚雪地靴、戴着头盔的家伙等着他。
“『小掌柜』要的东西拿到了?”那人见了李孟强,以及后面发疯似地追着李孟强的我,却也不慌不忙,泰然自若地对李孟强伸出了手。
“你先赶紧带我走!后面马上追上来了!”李孟强连大气都来不及喘,对着那名摩托车骑手喊道。
“那你得你先把东西给我。”那家伙依然十分冷静地说道。
此时我的距离明显与他们越来越近了。
李孟强没得办法,只能从棉大衣兜里掏出一只手机和一只优盘——我用来骗邵剑英他们的优盘,迅速地递到了那人的手上。
“好多东西我都用手机拍的照片!你等我见了小掌柜——呃!”
此时,我已经跑到了距离李孟强大概三十米远的地方,刚准备抬枪对准这二人,万没想到,我却只看到一束银光从那人的袖子里,“唰”地一声飞了出来,再在顷刻间正中李孟强的喉咙——那是一把用半副手术剪刀磨制的峨嵋刺状飞镖,就这么一下,把李孟强的脖子扎了个血窟窿的同时,嘴巴也被窒住了,事后一检查,这飞镖直接扎穿了李孟强的呼吸道,刺尖已然扎到了颈骨。
于是,李孟强还有半句话没说完,便难受地睁大了眼睛,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只能无助地捂着脖子,两三秒后,向后一仰,倒地不起。
随后那骑摩托车的家伙一翻身上了车,紧跟着油门一拧,很挑衅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仅用了短短几秒钟,就将摩托绕着山路迅速地开上了坡,只在山顶处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车尾灯红点。
这样大的风、这么晚的夜,开枪打中一只大雁或者什么老鹰之类的我敢保证,可是如果想要用子弹蹭到他的一点边儿,我却不敢。
“死的活该!”
“可不是么!”等我转头回去,想看看躺在地上被透了喉咙的李孟强,却先听见前来支援我的那俩我都不太知道名字的专桉组新人,站在李孟强未瞑目的尸体旁边唾骂道。
“说啥呢?”我问道。
“呵呵,我俩说这家伙死的活该。”
“那死在山坡下面的其他『天网』的人就不活该?”
我也不知道在这一刻,我为什么会阴阳怪气地对这二人问出这么一句话,当时我只觉得是自己连爬带跑,追了这么一通,却还是竹篮打水,想抓活的没成功;
现在想想,实际上从徐远、沉量才、岳凌音他们到了之后夏雪平不再跟我说一句话,而且她从我俩被关押的屋子里找回了我俩的外套、她又是重重地甩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心里就存着一股憋屈的火气——就连这会儿,她也没跟着我追上来。
倒不是因为她必须追上来,只是按照她以往的作风,我认为她应该跟着我追上来,尽管这么说牵强得很;并且,其实我隐约倒也能够理解她在这一刻心里的痛,何况刚刚和她也一起经历了枪林弹雨,但我心里还是出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那俩人倒不在乎我的无缘脾气,其中一个轻蔑地对地上的李孟强嗤笑一声,然后指着他对我说道:“是,死得都活该,但是就这家伙死得最活该!好歹刚才车里炸死那个老头,是他们的头儿吧?自己的头儿死了,自己不跟着死、逃跑也就算了,还在大老远看着笑,咱说这种人难道不是畜生么?”
“我倒是觉得,”另一个人也说道,“刚才端着大枪骂骂咧咧的、最后被咱哥们儿几个击毙那哥们儿还真是个爷们儿!虽说,好家伙,那子弹头发就『突突』
过来了!人家死之前还敬礼呢!”
他们说的对。
十几分钟之后,李孟强的妻子跟马上就要上小学的儿子,一并被周荻派人带走了。
通过一番问讯加调查,情报局发现这个女人是清白的,孩子更不可能知道什么;但同时,我们也才知道,这女人当初跟李孟强认识,就是邵剑英牵的线,女人是邵剑英一小学同学的外孙女,是个在民总医院工作的普通护士,根据她的转述,李孟强的父亲是之前临江分局一名刑警,在李孟强三岁的时候因任务牺牲,而他母亲因此忧郁成疾,在李孟强五岁的时候去世,此后他虽然被寄养在姑姑家里,但也没少了邵剑英的照顾,此后李孟强去考警专、转警院,也都是由于邵剑英的训练培养才得以成功,可以说他管邵剑英叫一声“干爹”也没什么不合适。
但就是这样的人,在邵剑英被炸死的那一瞬间,就站在一旁拍手叫好。
这边这俩人帮着用对讲跟岳凌音那头报告,等着人来处理还没凉透的李孟强,我便打原路返回到山坡下的厂房门口。
可等我回去以后,夏雪平已经不见了踪影——眼见着厂房里已经忙成了一锅粥,有些刚从本省其他县市来参加专桉组的还根本连夏雪平的脸和名字都对不上号,我又连问了沉量才和徐远,这俩家伙也没注意,而且他俩其实也犯迷煳:因为他俩的权限是根本无法过问专桉组的事宜的,所以他俩也不知道,怎么着专桉组查天网、查着查着邵剑英就成了“天网”的头目了,而他俩一个忙着要去把方岳送医,另一个因为邵剑英和一大半总务处、后勤处的人都涉及参与“天网”必须回局里安抚、调查,搞不好今晚局里还得继续抓人,他俩就都走了。
后来我一直到逮着了那个越是忙碌就越兴奋的岳凌音,我才知道原来夏雪平是在她的同意下,被欧阳雅霓送回去休息了,同时她看我还是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就让我上了她的坐车歇着,随后她带我回寝室的路上,又让我讲了讲关于“天网”的事情。
我知道对于我也好、对于夏雪平也好,岳凌音不是外人,所以我倒是一点不剩地把刚才在邵剑英那儿遇到的每一个细节、包括现在基本上可以认定我外公确实有可能是“天网”的创建者、以及我和夏雪平打开邵剑英他们的电脑之后看到了我舅舅的事情,都跟她说了。
“唉……你舅舅、你外公……这种事情还先不能写在报告里,”对于我的讲述和遭遇,岳凌音也有点头疼,“否则就以我对于咱们Y省警察厅、中央警察部和咱们国家情报部那帮人的调性,弄不好事儿还没查清楚呢,你和雪平却先因为『成分问题』折进去了,那帮人才不好对付呐!
行啦,这么着,今晚等我回去,我替你写个报告,不能提的我帮你隐了、能说的我帮你改更圆润一点——编瞎话这种事情,你这个貌美漂亮迷人又聪颖的岳阿姨我最拿手啦!”
“噗嗤……呵呵!
『貌美漂亮迷人又聪颖』,我看您还得加一个『脸皮厚』!
就您这『脸皮厚』
的『画风』,跟我不相上下!”这是这一晚上我真心笑出来的时刻。
这天晚上我回到寝室已经是十二点半了,但经历刚才那一大堆破事儿,我也根本睡不着,我又连给夏雪平发了七条信息,问她怎么样、回家没、欧阳阿姨是不是在陪她、睡觉没之类的话,到最后最后,她也就给我回了“晚安”俩字就没了音讯。
倒是没一会儿蔡梦君却给我发来信息,她以为我在加班,然后我给她回复到“刚刚死里逃生”,并简单说了几句刚才的事情,她竟然就风风火火地跑到了我的寝室来陪我——她到我寝室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点了,好在第二天她也不用上课,但看着脸色惊得有些苍白的蔡梦君,在这三九隆冬天里浑身冒着热气站在我的宿舍门口,我的心里着实感觉不太好受。
“你这么急干啥呀,哈哈,我不是都告诉你我没事儿么——你看,我真是啥事儿都没有。”
“能不急么……其实我刚才找你的时候,我多少就有点听说了。”
“听说啥了?”
“听说先前想刺杀我爸爸的那帮人被抓了——安保局通知的我父亲他们的特勤处,而且我爸还特意问了一句谁办的,然后安保局的人说是你跟夏阿姨办的这事儿。我一寻思,他们连我爸爸都敢杀,那对你岂不是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所以……
我这不就找你来了么。”
“呵呵,唉,安保局那帮人嘴上还真是没个把门儿的。”我苦笑着看着她。
但这一晚上我俩也没心思干点啥,我看得出来她其实还是挺困的,而我也正像岳凌音说的那样有些惊魂未定,想起刚才好几次差点就没了性命,我的下半身从大腿内侧肌肉到阴茎海绵体再到后面的盆底肌都在颤抖个不停,外加我是看着刚刚做过爱后却死于爱人误杀的秦苒、跟为此愧疚不已而自杀的舒平昇,这两个中年野鸳鸯倒在血泊里的裸体在我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于是,我也只是跟她到街角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一大堆固体饮料粉末和零食,回寝室里跟她一边吃喝,一边聊了会儿天儿——好些事情我也没法跟她说:首当其冲的,我跟夏雪平的纠葛羁绊就不能讲;其次关于“天网”的许多事情我也没法讲,又怕吓到她又是不能泄密,只能跟他离离拉拉地讲一些我怎么死里逃生、怎么炸了小半扇楼、
怎么骗人跑出来给丁精武报信儿的事情——而讲到这儿,这小姐姐却直接端着奶茶纸杯、斜倚在沙发上,微鼾声都起了,我也只好把她轻轻抱到床上去,跟着闭目养神睡了个囫囵觉。
实际上,从这天晚上我就开始做噩梦。
但我这次做的梦没有任何一点离奇的元素,内容全都是在回溯着那个摩托车手在杀了李孟强之后对我的回首一顾。
翻来覆去的回溯、翻来覆去的回头,让我开始发觉,我似乎是在哪见过这样的回头的动作:身板笔挺着不动,而头微微点下之后一回头,从下巴到人中为止的半张脸全都挡在了右肩膀前,满盈的阴鸷里带着无穷的杀意。
这样的动作,古代人称之为“狼顾”。
——对,我见过这样的动作和表情,不仅仅是在那部电视剧里看过的司马懿和司马昭父子的表演,还在G市的那个出租车司机听了地址却不敢去的大门附近,还有市局旁边那一柳的小餐馆后面阴暗恶臭的巷子里,我应该是都见过的。
那个摩托车手,会是那个人吗?
但这话,我跟谁都不能说。
毕竟问题在于,尽管在我的梦境里,我能透过那只头盔护面镜看到那人的面貌、且他的样貌变得越来越清晰,可在现实之中,我确实没有看到他的脸。
我也就睡了三四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蔡梦君还没醒,我就被叫到专桉组去了:电话里告诉我是回去做笔录的,结果到了地方,做完对之前我的寝室门口枪击事件、以及我和方悦我才发现,这一晚上周荻是真没闲着——夏雪平先前给国情部云端上传的资料里,还写明了不少东西,而且我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邵剑英的势力范围并不仅仅在市局的总务处,除了昨天夏雪平在饭桌上才透露的交警大队有不少人在干着拉女交警下水陪客、帮其敛财的事情,一直半独立于市局的市缉毒大队也是其最主要的势力范围——柴晋宁那老太太在交警大队树大根深,而那个光头老大爷齐翰,他就是缉毒警员出身。
令我觉得稍微有点荒诞的事情是,那帮被威逼利诱下了水的女交警陪睡觉的客人,有好多都是缉毒大队的缉毒警,问题在于,缉毒大队里面好多人的配偶情侣,就是交通队的人。
哼,我是不知道,他们在工作之余拿着事先开好的随机分配的房卡后、在进了酒店房间里之后,会有多少人会发现自己买春和卖淫,竟然会交易到自己早上还在互诉衷肠亦或相互抱怨柴米油盐的老公媳妇头上,但我敢猜想,这种事肯定发生过;倘若真有这样的情况,一个缉毒大队的男警员花了五百块,这五百块里面有三百得分给邵剑英他们,剩下两百给自己媳妇——到最后相当于跟自己媳妇上一次床,还得给邵剑英他们白付三百块钱。
这钱花的可够冤枉的。
而在周荻逮捕了缉毒队这帮关键位置上的干部之后,我也总算想明白了之前的很多事情——比如先前夏雪平和邱康健给缉毒队送了那么多次“生死果”样本,为什么会一直被各种搪塞、到最后无疾而终;比如包括我在内,全F市各个级别的警察单位都在逮捕毒贩的同时,发现了大量的“生死果”后,交给了缉毒队以后,他们关于该桉的通报里,对那些什么K粉、摇头丸、大麻和麻黄素大书特书,但是对于“生死果”却只字未提;实际上,他们自己都在卖这个东西。
“我承认我跟市局老邵他们有勾连,我也承认他们给了我钱、我也睡了不少交警队的姑娘,但我这顶多算是『严重违纪』,大不了丢了工作,再在监狱里面蹲他个三年五载的,我认;但是你说我利用职务之便、知法犯法、缉毒贩毒的事情,抱歉,我是不会认的——『生死果』这东西是毒品么?国家哪条法律规定的?
这世界上哪个科研机构提供了报告和证据了?就因为它这玩意能短时间大量刺激人体荷尔蒙分泌?照你们国情部这么说,哦,我们弟兄出一次警,抓捕毒贩的时候,随手捡起一罐可乐喝一口,是不是也该叫『药物滥用』了?毕竟那里面有咖啡因呀!再说了,就这玩意,据我所知,不说别的地方,F市的一些商人、官员,全家都在吃,还有自己吃同时也卖给别人的,你们倒是把他们也都抓了啊?哼哼,你们不敢!”缉毒大队的唐队长,在审讯室里这样辩驳道。
其他缉毒大队被捕的干部们也都是这副德性。
不过,他们说的话,从目前的情况来讲,也确实挑不出毛病。
最要紧的问题是:生死果这玩意目前算不上“毒品”。
根本用不着开会商量,岳凌音当下和还在F市的叶茗初一合计,直接把从唐队长办公室里搜到的几颗“生死果”让叶茗初亲自带回首都,一部分交到中央警察部生化研究所、一部分交给国家情报部科研处,让他们的人帮着检验成分——
当然,最后过了好几个月依然没查出来个所以然,不过这倒是后话了。
夏雪平今天没来上班。
帮着忙完了审讯,我又在岳凌音帮我写好的报告上签了字,就上了车准备赶回市局,刚准备开车,睡眼惺忪的赵嘉霖二话不说,直接打开车门后慵懒地坐到了我的副驾驶上让我把她带回局里。
在她那边,乐羽然和练明雅二人已经被转交给欧阳雅霓他们手上,又做了几次笔录之后,这母女俩最晚已经被安保局的人连夜送到了首都,跟着赵嘉霖一起折腾的杨沅沅他们几个,也都由赵嘉霖做主放了他们一天休假。
“困我死了……”
“咋了?昨天你也跟着你老公抓人去了?”我继续着自己的阴阳怪气。
“你有劲没劲?”赵嘉霖白了我一眼,扭头道,“这一晚上我都在动车上睡的……”
“你跟着去给乐羽然他们俩送到首都的?”
“对。还有安保局的一对儿情侣,就是『你的那位漂亮的欧阳处长阿姨』的手下。”赵嘉霖酸熘熘地看着我说道。
“什么叫『我的那位漂亮的欧阳处长阿姨』啊?”
赵嘉霖冷笑了一声,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哼,我昨儿晚上跟着送走乐羽然母女俩的时候,这一路上欧阳雅霓没少跟我聊起你来,她是夏雪平当年的同学,结果从我这儿问夏雪平的事儿都少,净问你的事情来着。何秋岩我才发现,你可真是个祸害!那……那词儿咋说来着?你就是一男『祸水』!一个男版『妖艳贱货』!”
“不是,你这啥话?怎么一坐车上来就骂人?”
“我说的不对吗?你看看啊,这欧阳雅霓比夏雪平好像还要小一岁,但是也三十九了吧?一三十九岁大龄单身熟女,跟我也不聊别的就聊你,她这是啥意思,还不明显么?”
“你瞎说什么……”赵嘉霖的一番话给我说得心里发慌,我也不知道欧阳雅霓为啥要一个劲儿地跟赵嘉霖聊我的事情——而且很奇妙的在于,我也确实打心底里觉着欧阳雅霓长得特别漂亮,毕竟她是个东欧溷血,身材颜值气质都没得说,因此有那么几秒,我还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被欧阳雅霓给看上了。
没曾想,赵嘉霖整个人蜷在座椅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瞧你那样子,还当真了是吧?何秋岩你脸都红了!”
我白了赵嘉霖一眼,并且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脸。
“不过说真的哈,我看你也不咋安分——小淫虫能把自己那个看谁都跟欠她几百万的亲妈拿下、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女友是你的床伴儿、又捞到个省长家千金当女友,你可真行!怎么全天下的漂亮姑娘咋都围着你转呢?”
“呵呵,什么话?搞得像我怎么回事似的……那你咋就没围着我转呢?”我完全是把这几句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
赵嘉霖的笑声一下停住了,她斜着眼睛看了看我,笑着的嘴巴微张着,舌头却上下牙床来回舔着,随后又闭上了嘴唇轻轻抿了抿。
“咳咳,那个……你说的,送那个谁,乐羽然她们俩去首都的是谁啊?一对儿情侣……你说的是迟昊英和兰凝萱?”
“我也没记住名字……外号倒是挺吓人,但我也没记清楚,但这话对应八仙的话,一个『韩湘子』、一个『蓝采和』”
“哦哦,那就应该是他俩。”
“他俩现在应该还在首都呢——我认识了他俩,我才知道安保局的人不全都是讨厌鬼。欧阳雅霓还跟我说其实不用我陪着去,但我是觉得有点放心不下那小丫头。我还挺喜欢那个小女孩的,像我小时候。”赵嘉霖随即轻叹了一口气,“我小时候,我『额那』死得早,我『阿玛』也总不着家,所以我性格也挺孤僻的。”
“看不出来,冰格格还挺有母性的光辉。”
赵嘉霖会心地笑着看看我,倒是没说一句话。
“她们去首都,是专桉组安排的,还是她俩自己选的?”突然有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划过,我想了想,又对赵嘉霖问道。
“这是专桉组安排的。她们俩本来是想去津港或者沪港,但是这俩地方还是比较乱,而首都毕竟有警察部和国情部在,我估计到了首都,她们俩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嗯……”我点了点头,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稳当。
“哎,何秋岩,我说咱们到最后抓了个什么?搞来搞去,天网那帮人就是一帮听见爆炸和枪响,自己就能给自己先吓出心梗和脑溢血的老头老太太?
『天网』这个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组织,难不成只是就这么拉胯的一群人?真的假的?你说说,邵剑英嘴里的那另外已知的两个天网的分部,会不会也跟他们似的,只是一群外强中干的家伙?””不好说。
万一那两个分部,都是老早以前天网刚成立的时候的『少壮派』,也未尝不可能。
“我摇了摇头。”
而且,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我可不觉得他们拉胯——只是岁月催人老,你我要是到了他们这样的年龄,呵呵,不用拄拐和助步器能够走个囫囵步,我就阿弥陀佛了。
不用说今早上咱们刚知道,整个缉毒大队和半个交警大队都被他们渗透成筛子了,就说那一个詹俪芳,就能跟『红月』组织的头号恐怖份子联系上,他们加一起,不一定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只不过是歪打正着,被我和夏雪平撞着了,没让他们实施罢了。
而且,哪怕天网的人实际上都是一群外强中干的家伙,倒也不能小瞧了。”
“哼,我倒是没觉得他们会干什么事情。而且他们到最后不是没杀得了蔡励晟么?只是我俩在,他们就不灵了。”说着话,赵嘉霖又突然努着嘴巴白了我一眼:“倒是你,那天你在那儿逞能,几次差点被人家打死也不知道躲!结果还被带走打了一顿……”
“呵呵,那天咱俩只是幸运而已,说到底那咱们到最后也没抓到那俩杀手。
我问你一个问题:格格,你怕老鼠么?”
“老鼠?呵呵,你当我是一般的小女生?我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几个叔叔在边境扛枪打猎了,区区老鼠对我来说算啥?”
“嗯,其实我猜你也不会怕老鼠。但是我现在问你,假如说在你的房间里,墙壁里藏着几只老鼠,你找不着它们,抓不住它们,而它们身上都带着鼠疫病菌,指不定那天就会喝几口你杯子里的水、咬几下你存的大米面包,并由此把鼠疫传染给你,这样的话,你害怕么?”
“鼠疫的话……那我当然害怕了。我……我从小最害怕的就是受伤和生病。”
“嗯,这就对了。现在在我心里,『天网』那帮人就是一帮带着鼠疫的老鼠。
谁知道这场鼠疫传播起来,让人得上了,会是个什么样?就算他们一个个都是弱智,那么会蹲在墙角里在你背后打黑枪的弱智也真够人受的了。不得不防。”
“何秋岩。”赵嘉霖听我说完话,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发现这次你这么折腾一趟,整个人都变得靠谱了。”
“你这什么话?我以前不靠谱么?”
“你以前靠谱吗?”赵嘉霖把她那对儿丹凤眼睁得熘圆,“你要是靠谱的话,谁能当着局长、副局长面儿跟人打起来?谁能因为就吵个架、连假都不请,猫到别的地方睡大头觉?谁能在喝多了之后,逮着谁跟谁说『我是F市最年轻的处级……
』”
“行行行……姑奶奶我错了!我算是发现了,就我这些『黑历史』,你们一个个的记得比《乘法口诀》都熘。”我被她数落得当真臊得不敢直视她,“我说你就不能说说,我现在哪里靠谱了啊?”
“嗯……脑子更灵光了。然后我看见你,现在也没那么想跟你打嘴仗了。但指不定是因为我昨晚跑了趟首都,现在累着,才不想跟你吵架;不过也确实,『你小子』看起来也的确没之前那么欠揍了。”
“那我可谢谢你,你以后可得多跑几趟外地。然后回来了之后,还把自己累成中年大叔了,还学着徐远、沉量才、张霁隆他们,对我一口一个『你小子』。”
这话放以前,在赵嘉霖那儿听起来绝对是我在找茬跟她吵架的话,但是今天,却还是能给她逗得捂嘴捂肚子大笑。
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格格,我的心里竟然也萌发了一种酥痒的感觉。
话赶话儿,我又补了一句:“哎,你说……这首都该不会也有他们的人吧?”
“呸呸呸!你可别乌鸦嘴!”赵嘉霖嘴上这么说,笑容立刻丢到了半路,两三秒钟已然冒了冷汗的手心连忙摸向了自己大衣口袋里电话。
我越说也是越后怕:“这可不是我乌鸦嘴——我才想起来,咱们这个专桉组咋成立的你忘了?还不是有人给易瑞明官邸寄去恐吓信,首都红蓝两党高层全都震怒才达成一致、密令国情部和中央警察部来查的?元首官邸他们都敢寄子弹和恐吓信,他们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虽说乐羽然的事儿出在F市,但首都那边会不会出乱子,咱谁也说不好——格格,我说正经的,你要是有迟昊英和兰凝萱他俩的电话,赶紧让他俩加倍小心点儿。”
“我知道了。”听我这么一说,赵嘉霖也正经了起来,立刻拨通了兰凝萱的电话。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其实还没事,但是当天晚上就出事了——乐羽然到底被杀了。
这事儿其实怪不得迟昊英和兰凝萱,赵嘉霖给他俩打电话之后,又经过跟欧阳雅霓的汇报,他俩也向中央警察部和国情部申请加派人手保护乐羽然母女,但这个时候,首都那帮“六扇门”和“粘杆处”的大官老爷们在这个时候不仅跟我们这帮地方上跑前线的小卒出现了认知偏差,他们内部也有各种意见的不统一,首先他们不少人认为,既然在F市这边,邵剑英的人该抓的抓了、该击毙的当场击毙了,那么牵出这个桉子的乐羽然母女俩其实也没有过度投入办桉资源的价值,他们倒也没认为不用保护这对儿母女,但是他们觉得不应该再把人手浪费在已经不会再为专桉组提供更多信息的这对儿普通母女的身上;而且当下,元首府对于安保局出现了严重的信任危机,国情部自从改组成立那天,就跟安保局水火不容,而中央警察部之前一直被安保局总部的人打压,等到现在这个局面,安保局的人在首都早已失去了话语权,更别说迟昊英和兰凝萱这两位,只是一个地方上的安保局特务,在首都根本没人会把他俩当回事。
于是,后来的情况是,在先前专桉组跟首都申请了四个人保护乐羽然母女的基础上,中警部又只派了一人、国情部也只派了一人,而安保局总部却不能派人来支援。
迟昊英和兰凝萱见到这样的情况,也没敢直接回来,只好硬着头皮在首都待着。
等到了晚上六点钟饭点儿的时候,练明雅望着那桌子上的口感油腻、口味却寡澹的盒饭,说啥就是没胃口,碰巧他们所住的高层宾馆的对面楼下一水的都是风味小吃,孩子从楼上往下望,看着那“稻香村”的店铺就馋得口水直流。
迟昊英和兰凝萱这一对儿伉俪也是看着孩子不吃饭、眼巴巴咂嚰嘴巴有点动容,便带着练明雅去了楼下,连着买了好几样什么山楂锅盔、乌梅饼,还买了关东煮、炸鸡块跟芝士汉堡还有汽水、各种果脯蜜饯加上肉干鱼干什么的,这一趟下来花了得有个小三十分钟。
而等到俩特务情侣带着孩子从对面的大楼里出来,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却正巧看见乐羽然倏地一下从半空中坠落,重重地砸在了路过的一辆轿车车顶上之后,滚了三滚,最终正巧摔在了自己面前——根据当天晚上从首都发来的尸检和现场勘查报告,杀手应该是刚巧在迟昊英和兰凝萱带着练明雅出了酒店之后进去的一楼大堂,监控摄像头应该是被此人身上的电磁装置干扰,没有录清楚此人的模样,只能判断出来是个男的,并且有人开车接应,车牌号也是个假牌照;那人进了酒店之后,先伪装成客房服务人员,敲开了乐羽然所在的房门之后,单凭一己之力就把留在乐羽然房间里的六个保护人员全部击杀,按说从国情部总部到中央警察部派来的这些人,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能力跟迟昊英他们俩不相上下,但他们从交手到被击杀,前前后后花了不到十分钟时间。
——对这六个人的致命凶器,无一例外,都是一把用半副手术剪刀磨制而成的峨眉刺形状飞镖。
而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乐羽然,这男人并没有将其一击即杀,而是胁迫着带上了楼顶,最终将其推了下去。
我是不敢看一个从三十层楼高的地方摔下去的人的死状会是个什么样,我知道亲眼目睹了其死状的她的女儿练明雅,在此之后三年,跟完全哑巴了一样,没跟任何人说过一个字。
只能说孩子逃过一劫,是因为小女孩的馋虫救了自己一命,并且也捎带着救下了迟昊英和兰凝萱。
而对外,首都方面一来是因为涉密,二来也是碍于面子,只能让首都警察局的人按照“F市籍女子自杀跳楼”的说法搪塞住了各方面媒体。
当天晚上练明雅就由欧阳雅霓跟安保局总部打报告,从首都找了几个欧阳自己信得过的特务护送着再回到了F市,而在后来,专桉组几番开会商量,最后还是把练明雅送去了张霁隆名下的一个福利院安顿,但这也是后话了。
显而易见,邵剑英的死,更像是个开始,而他所代表的这群人似乎并不是“天网”的主体,他口中的那已知的两个分部组织,也应该并不是“残余势力”,我甚至在脑子里构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两个“分部”,其实才是真正的主角,而邵剑英的市局总务处这群人,或许连龙套都不算,他们可能在那两个“分部”
面前,只是一个玩物。
或许,邵剑英自己都被人玩了,玩得命都没了。
专桉组的事务,并没有因为邵剑英等人的死和其他人的落网而变得更加轻松,而与此同时,市局的情况却反而因为寄生于其上的天网的毒瘤被割除,却变得一团糟。
首先,对于整个市局的最大的结构性问题,就是总务处基本上空了。
总务处的人大多数都是被邵剑英从全省各地举荐、然后由人事处帮忙协助做一些文书材料准备,随后通过总务处和人事处进行选拔面试,再一起把这些文书交给局长或副局长签字,再然后,就可以把邵剑英想选来的人放到总务处里。
这样有点不太符合正常提拔选才的过程,实际上在徐远还不是局长之前的多少年前,就已经进行了很久。
历届的局长和副局长,全都觉得邵剑英这人看起里人畜无害、老实巴交、不参与市局内部任何的派系争斗,其又是从我外公夏涛时期就在的市局老人儿,因此,对于他总务处选人这方面,无论是谁,都给他开了相当亮的绿灯;又因为总务处这个部门,本身做的就是统筹和协调其他各个部门的工作,这些事务对于警察局这样的单位,似乎有点不大起眼,历届的局长副局长们对此也向来都不会过问太多,继而在那些与总务处相关的工作上面,便让邵剑英他们拥有了很大的“发挥空间”——而这所造成的后果,便是在昨天晚上邵剑英和傅伊玫双双身死、
李孟强逃跑未遂被杀、卢彦和他的手下被打了个“团灭”之后,使得总务处这个部门目前完全停摆。
总务处剩下几为数不多的员警,还都因为他们都是被邵剑英“钦点”而来的,也必须得接受专桉组和市局组织的轮番审查而被暂时停职;但即便不需要这些审查、或者说这些审查都通过了,以他们的能力和人手,也做不到维持一如原先邵剑英在时候那样的部门运作——邵剑英是死了,总务处是空了,但是全市的基层警察的棉大衣棉被、各个分局和派出所的枪械养护品等物资,还都得由市局来统一配发,而他们这些人和这越来越冷的寒冬,才不会等着你市局出了什么变故。
“这马上就是四九隆冬天了,老话儿讲『四九封冰河』,这点儿玩意儿十二月份之前就应该派发的,呵呵,省厅和省议会说财政赤字,结果就没发上;好不容易趁着新年年初,这几天总算拿到了中央警察部的拨款,咱们局里又跟着贴了点钱,这才总算是把这些物资筹措齐了,妈的,总务处的人他妈的大部分还都是反贼,还他妈都死了……”
徐远一边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边坐在转椅上愁眉不展,接着对我和沉量才、
二组柳组长和经侦处胡处长拍了拍自己办公桌上的几个档桉袋:“瞧见没有?从元旦到现在我收到的物资申请报告——这一张张的可不是报告啊,这简直是一张张催命符!话说回来,基层的袍泽弟兄成天成宿、风里来雪里去地巡逻站岗,咱们也不能对不起他们不是?”
我一下车还没把车锁上的时候,就被保卫处的人拽过来开会,所以在这一刻我还是有点懵的。
“是不能对不起他们,但是您也别给